顾瑶曦没再开口，就这样背对着其他人，微微仰头。

在旁边主持人的笑容下，绚烂的酒水混合着那一滴乳白滑入她的嘴中。

真不愧是女中豪杰，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干了。

“对不起...”，陈寒耷拉下头，似乎被看穿了心事，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回答，没人能听到。

居然还有人在跟着鼓掌，这时候真的不像是该满堂喝彩的时候。

在这些人看不到的角度，陈寒瞥见顾瑶曦在冲他挑了挑眉头。

怎么能这时候把公主叫上来配合小丑表演呢？

伯爵会大发雷霆地把小丑宰了吧，可能顺道还连着主持人一起，一刀一个。

陈寒从没想过这个该死的主持人，为什么好死不死的会提到顾瑶曦的名字。

他的确期盼过大姐头会来救场，可不是现在啊！

这个浑身打扮得柔情的女人现在像个狡黠的小恶魔，他分不清顾瑶曦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陈寒依旧直愣愣地站这，心里头雀跃不已。

而曦曦已经转身迈着步子走回去了。

巫女就像只是路过一般，出现又离去。

可主持人一番夸赞和客套以后，又说出了一句雷人的话。

“还有人想要来展示的吗？没有的话就将有陈寒揽获这次舞会的优胜”。

场面躁动着。

可好在都只是窃窃私语，无人向前。

陈寒脑袋沉沉的，曦曦下去后他再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像个展览物一样接受所有人的注视。

他的脚趾用力，都快把鞋底扣穿了。

所以几乎什么也没听不进去，还以为主持人都在爆粗口骂他“陈寒烂货”。

但这种挑衅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陈寒回过神，真想给这给眯眼笑的男人一拳。

他微微抬眼，伯爵和公主已经消失在那里，在舞会的尾声中离开。

或许不止是他，其他人在笑够了小丑的表演以后应该也都不打算停留了。

所以没人愿意陪衬这小丑继续演出。

除了还在那热情满满的主持人会慷慨激昂。

一再无人上前，主持人拉起陈寒的手，作为优胜者舞动。

他像个傀儡，机械地任他摆布。

陈寒低头，用力收回像傻子一样举过头顶的手。

扭身走出光彩夺目的原地。

优胜？

这是比赛吗？只有一个人的比赛吗？

丑角比赛的冠军不知道有什么庆幸的。

没人在乎他这是在生气或是什么，主持人也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说完该说的致辞。

舞会似乎就这样要草草地收尾了。

温暖什么的有吗？

倒像是一场精心准备的欢乐剧场，效果还不错。

除了陈寒起码都笑得很大声吧应该。

“彼此之间就是支柱，彼此之间就是归属...”

身后，那开场的朗诵声再次传出音响。

陈寒忽地觉得好像真傻，这个彼此是你们彼此，只是不包括他吧。

铺满鹅暖石的长路在午夜看不到头，绚烂的灯光依旧。

那个孤零零的蘑菇在最前面，朝着黑暗里的走。

其实他并没有特别在意那些人笑话他，他只是在想，曦曦那时候的狡黠地一笑是什么意思。

那一杯酒虽然不是什么出门的大作，但是对他而言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耀眼的公主帮助小丑解围，就因为她是大姐头吗？

可她真的像是个巫女一样，破魔之箭直指陈寒的心口，让人永远猜不到这一箭是在救人还是要杀人。

苏白和史迪赶过来跟在后头。

“兄弟，别这么丧啦”，史迪大力拍着陈寒后背的位置：“呐，作为成功的人士，随时随地要掌握致胜的要素”。

一颗枣大的车厘子递了过来。

“舞会的最后有甜点水果，吃点开心开心”，史迪龇牙搂着陈寒。

“真有你的”，苏白笑着吐槽：“怪不得我说你之前干嘛悄咪咪离开”。

他们热情地凑过来，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现在是个万众瞩目的小丑。

史迪昂起头，往前一步，然后侧过身体。

他挂着佩剑的位置多了一个布袋，鼓囊囊的。

“不多不少，三盘”，史迪竖起三根手指，又凑到陈寒身前：“哥们回去分你一半，怎么样？够义气吧”。

陈寒看着手里红到发黑的车厘子和史迪的笑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空出一只手挠挠头，忽地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但还是一口把车厘子丢进嘴里，甘甜多汁。

“那不能说话不算话”，陈寒耷拉的身体站直。

好像刚刚的不愉快已经随着汁水被咽了下去。

他感受到了那种感觉，彼此就是归属。

这是小集体的归属，但是这就够了。

起码还有人会惦记到他。

“啊...这”，史迪忽然支吾起来：“要不，还是三七吧，我还得分小白白，是吧？”

“别，我不用，谢谢好意”，苏白抱胸在笑。

“可恶啊，小白白就不懂我的暗示吗”，史迪大嚷。

苏白耸肩，不理史迪的牢骚，他伸手也拍了拍陈寒的蘑菇脑袋。

然后取下头顶的礼帽，漏出藏在下面的银白头发.

淡淡地说：“起码有一点是好的，露天自助真的是很不错”。

闪烁着繁星的夜幕下，传来了隆隆隆的轰鸣。

一架、两架、三架...

足足有五架直升机在夜空中穿行，呈“人”字型排列，整齐有序，就像一只雄鹰在滑翔。

其中每一束灯光都像利剑刺破黑暗，直指前方不知名的地点。

“现在时间22：50，预计还有30分钟抵达”

领头的直升机驾驶员带着耳麦在喊。

他的身后，舱内只有一个人，黑影正闭着眼睛，双手环胸坐的笔直。

“10分钟后全体武装，20分钟后降落，你继续带队往前，记住，盘旋以后立刻离开，原定地点熄灯待命”

黑影淡淡地开口，驾驶员中气十足地回答收到。

对于上级的命令绝对服从，尽管驾驶员很奇怪为什么要让他大摇大摆地“敲门”。

宿舍楼前空荡荡的，还没多少人这时候像陈寒他们一样已经回来了。

“那个，你们先上去吧”，陈寒停下来，指了指另外一条路：“我去还衣服，很快”。

他回来的时候收到信息，说晚上12点以后要加收夜间租金，因为已经过了原定的一天。

“明天早上还不是吗？”，苏白问。

史迪摇头晃脑地也停下来：“对啊，兄弟你别以为现在还了明天就能睡懒觉了，哈哈哈”。

“这个算特殊物件，不还要加租金的”，陈寒无奈苦笑，拍了拍大大的蘑菇头：“不远的，我自己过去就行”。

“那好吧”，苏白点点头，没再多说。

陈寒租衣服的店就在宿舍楼不远，靠近喷泉广场的地方。

快晚上11点了，没想到这店还没关门，还能发信息过来催。

陈寒无可奈何地钻出了蘑菇套，然后抱在怀里，独自往前走。

在店老板非常仔细的检测无损以后，陈寒解脱般地离开。

正准备回宿舍，却在前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低着头，路灯下看得不是很清，好像在等人。

那人应该也看到陈寒出来，她动了，迈着小步子朝他走过来。

找我？

陈寒有些疑惑，但是那人靠近以后，陈寒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是安菲菲。

她头上扎着两个小丸子，身上偏粉色齐膝的中长套裙，脚下黑色的方口皮鞋外加过膝的白袜。

一副可爱的打扮，配着他粉嘟嘟的脸蛋，让人一见到不由自主地会喊一句“卡哇伊呢”。

陈寒没喊出来，只是心里默喊一句。

安菲菲低着头，昏黄的路灯打在脸上，红红的，她双手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递过来。

“这个...是你的吧”，她小声说：“上次在店里的墙角你没带走”。

陈寒看着边角整理得整齐的雨伞，想起来那时候傍晚雨停了，就忘记伞这一回事了。

这么多天也没用上，所以总也想不起来。

“哦哦，谢谢”，陈寒愣神，伸手接过来。

“我打算还你的，但是不知道...你宿舍在哪”，安菲菲双手背在身后，小声地说：“刚刚我跟着过来的”。

陈寒心里动了动：“你跟了我一路啊”。

安菲菲点头：“本来打算舞会上给你，可是我没找到...最后才看到穿着那个的是你，路上你在和别人说话，我没..想打扰你，就跟到现在”。

她顿了一下。

但是陈寒明显听到了她想说的是“敢”，但是改口成了“想”。

陈寒眉头皱了皱，安菲菲别过脸。

这个女孩怎么和他一样...二不兮兮的。

但是心里莫名地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心酸，说不出的感觉。

沉默了。

路灯下，两个单薄的背影对立，远远地看像极了什么苦情戏的分手场面。

安菲菲咬着嘴唇瞥了一眼陈寒，低声说：“那，很晚了，东西还你，我回去了”。

陈寒没点头，他发了会呆，气氛转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女孩像是猫一样抓了他的心一下，虽然是无意的，而且她现在看上去确实可爱得像猫一样。

但是陈寒真想狠狠拥抱一下她，她连靠近别人都不敢，却还是尾随了一路想把伞还给他。

要是他晚上没有打算还套装，是不是安菲菲就跟到宿舍楼下再回去呢？

陈寒吸了吸鼻子。

东西还你？东西还你？

他忽地一拍脑门。

“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

安菲菲不解地抬眼，点了点头。

“很快的”，陈寒握着雨伞，掉头就跑。

205宿舍，史迪和苏白换号衣服正在椅子上休息。

史迪一口一个地咀嚼着甜美的水果，然后打开电脑看看热搜的变化情况。

苏白也打开电脑百无聊赖地点着什么。

忽地宿舍门开了，一个身影冲进来，放下雨伞，打开抽屉，拿出购物袋，一气呵成。

只不过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然后就风一样地刮走，把门重新带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史迪扭头，目瞪口呆。

他手上拿着啃了一半的牛奶枣，缓缓说：“那个...刚刚，有什么大黑耗子过来了？”

“好像是陈寒吧”，苏白也看向门口。

但是随后他们的视线都锁定在陈寒桌子上的黑色雨伞。

“呼呼呼”

陈寒双手撑着膝盖，弯腰连连喘气。

安菲菲看着气喘吁吁的陈寒，想拍拍他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小声开口问：“你，干嘛去了？”

“没...没事，咕”，陈寒咽下唾沫，站起身：“回...宿舍拿了点东西，呼”。

他的手里，那个购物袋被攥得死死的。

陈寒低头看着安菲菲，又看了看袋子，犹豫了半天，还是递了过去。

“这个还你”，陈寒回避开视线，吸了口气:“那次天下午在你工作间换衣服的时候，没有开灯，收拾衣服的时候多拿了你的衣服也没发现，回来发现的时候又不太好意思找你，这些天想还你但是事情比较多，又怕你会误会所以纠结了很久，今天上午去找你没在便利店看到你，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陈寒一口气嘚吧嘚吧说完，毫不间断。

然后微闭眼睛，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头偷偷地瞥看安菲菲的表情。

安菲菲盯着袋子，又看了看陈寒，好像被他说蒙圈了。

但还是两只手接过袋子，眼神闪烁，缓缓漏出一点点缝隙朝袋子里看了一眼。

“这是...”

一瞬间，她的脸上布满绯红，随后又紧紧地抓住袋子背到身后。

“不好意思”，陈寒低声说：“我不是什么变态，只是...太尴尬了，不知道怎么还你”。

他挠了挠头：“放心，我洗干净也吹干了，然后就放袋子里没碰过了，真的”。

安菲菲脸更加红了，红到耳根都冒热气。

这话说出口陈寒就后悔了，这时候干嘛说这些啊。

你说洗过了人家回去就不洗了吗？

呸呸呸，什么跟什么，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不是更尴尬吗？

气氛有一些窘迫，路灯忽闪忽闪地在头顶，两个人都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谢...”，片刻，安菲菲蚊子似的哼哼。

“不客气...”，陈寒脑子抽抽了，脱口而出，然后立马收嘴。

说啥不客气啊！

再接一句，你还我雨伞我还你...嗯哼，那个啥，都是应该的嘛？

一紧张脑子就短路。

“我以为弄丢了...”，安菲菲说。

“没丢，好好的，只是我...不好意思找你，我不怎么会说话，感觉这种东西...会解释不清”。

“嗯嗯”，安菲菲点头：“伞的事，我也没找到你”。

“你...没生气吧”，陈寒试探着问，他有些心虚。

“没有”，安菲菲手不安的搓动：“只是不好意思”。

“我也是”，陈寒扣扣脸颊点头：“觉得很抱歉”。

他不是害羞和安菲菲说话，他在不好意思地是这件事，总是很羞愧。

“没关系”，安菲菲低着头：“那，我先回去了”。

“哦哦，好”，陈寒犹豫着点头，又摇头：“那个，天这么晚...我送你吧”。

这时候倒还是想起来绅士守则。

这可不是说什么送到楼下上去喝杯茶水的剧情，陈寒只是单纯的出于礼貌。

他可没送过别人女孩回家。

“没事，这里离便利店不远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安菲菲抿嘴回绝。

“那好吧”，陈寒苦涩挠头。

怎么感觉安菲菲还是把他想歪了。

哎，陈寒叹气，纠结来纠结去到最后还是容易让人误会的呀。

安菲菲脸红扑扑地从他身边走过，羞涩都快溢出来了。

只是这个“卡哇伊”的小萝莉一个人回去真的没问题吗？

陈寒转身看向安菲菲的背影，和那天图书馆的背影完全不同。

这身打扮以后，单薄的身影也显得元气满满，满是活力，一点也不符合她丧丧的表现。

“谢...谢谢你”，安菲菲忽地站定，沉默了一会，回身有些扭捏地说：“我...早上不在是因为，因为去买衣服了，这个在电脑上看的，叫‘loli’吧...”。

她声音越来越小，好在隔得不远陈寒能听到。

“所以早上的时候就...没去店里，很感谢你那天下午...开导我，我很开心，我朋友不多的，谢谢”。

说完她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扭头小步地跑开了。

陈寒眨巴眨巴眼睛。

“刚刚，是在和我说吗？”

他双手搓了搓脸颊，可这番解释怎么听着那么...独特，不应该是他道歉的吗？

剧情好像有些不对吧...

陈寒愣住了，一段话从记忆里涌入脑中。

“...到这我才了解到，没想到他的爱好居然是萝莉装的正太，这种隐藏着的心理疾病有谁能体会得到呢？”

那篇帖子，史迪写的帖子。

难道安菲菲也看了！

她这是...为了道谢所以特意买的吗？

陈寒靠着路灯，他抓抓头顶，目光盯着安菲菲跑开的方向。

温暖的暗黄色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影子被拉得老长。

周围静悄悄地无人，只有几家店铺还在悠闲地亮着灯光

陈寒无声地笑笑，脑袋里的想法转了好几个弯。

他也有些脸红了。

海波德正大门的位置。

好几颗亮眼的“星星”在拉扯着风声不断靠近。

“星星”的下方，有一片长势正旺的树林，几个，十几个漆黑的身影排成一列。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星星”的灯光。

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朝前移动，各个都不亚于短跑冠军在全力加速。

“星星”的光亮很快就要贴近大门，再有一会，警报应该就会被触发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顾瑶曦真的向前走了。

顾瑶曦嘴角扬了扬，伸手接过那一杯炫彩的鸡尾酒。

“你超糗啊”，她低声说：“噗，我得陪你一起糗”。

“挺不错的”。

片刻，她放下杯子，舒展开眉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主持人鼓掌：“中肯的评价，也是最好的肯定”。

但是陈寒的心里，躁动又火热，比脸上还要火热！

高贵的伯爵正在和属于他的公主欣赏着小丑的舞姿。

那个足以惊艳所有人的巫女，此刻扬起大大的袖摆迈步。

聚光灯在这一瞬也为她而照亮，红与白交织在一起，映辉出玉石般的霞光，静谧地流淌在她周围。

舒缓的音乐在花园舞会上响起，繁星烁烁，花香叶舞。

陈寒傻愣愣地瞪大眼睛，他的脑袋下意识地往后缩，但是再缩的话就又变成蘑菇了。

可是不缩下去，对面走过来的女人的光芒实在是太耀眼了，根本睁不开眼睛，就像那时候英姿飒爽的出现一样。

甚至都没有怀疑这玩意到底能不能喝。

顾瑶曦皱起眉，像是真的在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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