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段小楼走进他居住的阁楼中，边扬首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相当干净，相当整洁。一楼是待客室，左边摆放着红木桌椅，擦拭得相当干净，桌上有笔墨纸砚和茶壶茶杯。右边则是一个书架，上面摆放着许多古旧的线装书，颇有一种历史的气息，还有一些杂物，被凌乱地放在那里。待客室的尽头是楼梯，楼梯上是什么，边扬就看不到了。

此外，在阁楼的窗户内侧，主人用写满了辟邪符号的黄纸覆盖在上面，因此没有什么光线透进来。所以，每隔一段距离，主人就点上了蜡烛，以此来提供照明。

倒是相当正常……边扬沉默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了宁亚子，宁亚子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一切正常。

段！宁亚子和边扬同时对视了一眼，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的位置。

“这里真的闹鬼吗？”边扬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确实，很严重，”段小楼叹息了一声，“要不是掌握了一些驱鬼的法术，我早就死在这里了。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你看，我最起码还能在这里活下去。”

“这里闹鬼，实在是有点害怕。”边扬极其诚恳地连续点头。

“确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证明自己……”男子呵呵笑了起来，“毕竟一个住在鬼园子里的活人，听起来就不靠谱。这么说吧，我掌握了一些驱鬼的技巧，但代价是不能离开这里。”

“逃难啊，”男子叹息了一声，似乎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外面现在还在逃难吗？时局艰难啊。你们进来吧。”

谁tm敢进去啊！边扬和宁亚子对视了一眼，没一个挪动脚步的。

宁亚子瞅了瞅旁边的书架，嘴上没有丝毫异常地问道:“那您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呃，我的意思是，吃穿的东西都从哪里来的？”

“你们是从那个豁口进来的吧，”段小楼笑了笑，“我偶尔会去那个豁口那边，有人会往这边送东西，我就拿一些驱鬼的东西和他们换。没办法，我出不去。这里的鬼魂都盯着我，我不能把它们都引出去。”

合着您还是个圣人？边扬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是相当诚恳的一副表情。他在桌子底下抓住宁亚子的手，表面上相当好奇地问道:

“那您为什么在这里？有原因吗？”

段小楼的表情骤然沉重了起来。他轻轻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在哀叹。良久之后，他才睁开了眼睛，语气沉重地回答:

“我本来，就是这个戏园里的演员，唱老旦。”

“唱《霸王别姬》的老旦？您的名声现在还在镇子里流传。”边扬笑了笑。

“都过去了，”段小楼喟然长叹一声，认可了边扬的话，“那时候我还有个弟弟，小程，我们一起唱了五六年《霸王别姬》吧，现在想想，都是一场梦幻了，没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们的师傅挺严厉的，小程很害怕他，天天躲着他走，不过我倒是不讨厌他，毕竟他真的很厉害，唱的比我们年轻人都好，南腔北调没他不会的，”段小楼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自顾自地絮叨起来，“老板一开始挺讨厌我，嘿，因为我喜欢打架，不过后来我跟着师傅学正了，又会唱《霸王别姬》，算是顶梁柱，他就喜欢我了。这个戏班子挺不错的，人都挺好……”

边扬沉默地握着宁亚子的手，认真地倾听着段小楼的回忆，心里不住地涌现各种各样的猜测。许久之后，段小楼才停下了呓语一般的回忆，回过神来，看向了对面。

“看见你们，有时候会想起过去，呵呵，那时候小程天天黏着我，出去租个房子都要跟我一起，”段小楼扯了扯嘴角，“说多了，回正题吧。”

“这戏园很危险，当然，也是有办法解决的，”段小楼喝了口茶，骤然恢复了过来，气质重新变得肃穆儒雅，“这园子里有两个比较厉害的怨灵，一个，在师傅的小屋里，一个，昨天才进来，在东边呆着。你们想办法解决一个怨灵，就能找到一片还算安全的地方。”

“这太危险了吧？我们没什么本事。”边扬做出一副被惊吓的模样。

“我可以帮你们，但帮不了太多，”段小楼点了点头，“还得看你们自己。我只有一个要求，解决掉怨灵之后，戏班子原本的东西，像衣服，旗子啊，都得给我。也算是给我这个幸存者一点念想吧。”

“好，我们考虑一下，”边扬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犹豫和踟蹰，略微有些心动，但还是有点害怕，“那两个怨灵，都是什么样子的？厉不厉害？我们……”

“师傅小屋里的那个，很厉害，非常厉害，”段小楼的表情非常肃穆，“我怀疑它手里有什么宝贝，才能变得这么厉害。东边那个，倒是不强，不过它比较凶，见人就打。”

边扬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们先回去准备……呃，考虑一下。”

段小楼笑着点了点头:“如果你们真的准备驱鬼，我会帮你们的。”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段小楼轻笑一声，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这时，他突然看见了书架上的某物，脸色一时阴沉了起来。

……

拉着宁亚子的手飞快地走出豁口，转进一个小巷子里，边扬才骤然松了一大口气，放开了抓着的玉手，靠在墙上闭目休息了起来。他现在头脑相当发胀，浑身酸软无力，这不是战斗过的表现，而是过度用脑，过度紧张的表现！

“以后不许这么干了。”宁亚子俊俏英气的脸上飞起了一点红霞，不自然地缩了缩自己被抓了半天的手。

听到这句话，边扬睁开眼睛，嘴角有气无力地抽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笑容:“像您这样的大佬，用片刻的肢体接触给我这种小卒一点点安全感，不是很合理的吗？您都说要尽力保护我们的安全了，心理安全也算安全吧？”

“油嘴滑舌！再说阉了你！”宁亚子瞪了边扬一眼，深吸一口气，也用这种调笑的方式缓解了一下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段小楼的演技很不错，但她和边扬都看出了一定的问题，都知道对方也知道这一点。

“他……”边扬刚刚准备开口，转回正题防止被揍，却突然看见宁亚子面色骤然变得严峻。少女猛然伸手，捂住了边扬的嘴巴，按倒边扬的身体，一起向着小巷深处的阴影中倒去，整个过程轻飘飘地没有任何声音。边扬皱起眉毛，明白了宁亚子的意思，没有发声，而是小心翼翼地和对方一起，看向了小巷的出口处。

在那里，喻文良正背着两根铁棍，向着戏园快步走去。

儒雅的男子含笑望着对面的一男一女。然而，被询问者却没有这么轻松写意，无论是更能打的宁亚子，还是更狡猾的边扬，无不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仿佛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

但在他的身边，宁亚子却踏前了一步，选择了对话:“我们暂时相信你，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段小楼。”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请坐吧，”段小楼笑着指了指桌子前面的座椅，“茶水就免了吧，你们现在未必信任我。”

“感谢您的理解，我们实在是被吓怕了。”边扬相当高情商地回答。

段小楼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们是来这里找住处的？这有点危险。”

不能离开这里？你怎么吃饭？怎么穿衣？怎么睡觉？难不成这园子里什么都有，连驱邪的材料都有？边扬本能地不相信男子的话，在他看来这家伙比鬼还危险！

男子正欲转身，却看到对面的一男一女根本没有移动的意思，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们是在怀疑我吧？”

一个活人！

不，这是活人吗？边扬轻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侧头看了看宁亚子。宁亚子明白边扬在询问什么，轻轻点头，示意这就是一个活人。不然，她的黑猫也不至于看不到这家伙的气场。

“你们是？”

我更希望你现在摇头！边扬倒抽了一口凉气，强迫自己暂时压下心中数不清的疑问和猜测，把注意力转回到了正面。

“我叫边扬，她叫宁亚子。呵呵，我们是逃难到这里的，没地方住，只能到这边赌命了。”边扬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假话。

边扬看不出来的，宁亚子看得出来。那些点燃的蜡烛，每一根上面都刻画了一些驱邪的符号，彼此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相当简陋但是确实有效的法阵，已经初步具备了驱邪的能力。那些覆盖在窗户上的黄纸，贴得严丝合缝，边缘用猪血浸泡过，每张纸上的符号还不同，是相当强力的驱鬼物品。可以说，整个小镇，就属这个男人会驱邪。

掌握这些技巧，生活在这个戏园里，倒也说得过去……宁亚子微微皱起眉毛，本能地觉得哪里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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