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段小楼的书架上看到了一副金丝眼镜，一副不属于这个时代，造型风格很现代的金丝眼镜。看到的一瞬间，宁亚子就想在桌子底下提醒边扬，让他去看那边，但边扬早早地就注意到了这点，因此握住了宁亚子的手，防止她的动作过激。

那是边扬的眼镜！

如果不是看到了这副眼镜，宁亚子没准还真信了段小楼。至于边扬，他打死也不会信段小楼的。

第二件事和第一件事是联系在一起的，也是边扬和宁亚子反应最大的一件事。

所以，这个段小楼，八成是个假货！

“确实都是问题，”宁亚子缓缓点头，只觉得许多积压在心头的不解和困惑都舒展开来，“看来他假扮段小楼应该是有原因的，想诱惑我们做点什么，不过，他的演技很差，很容易被看穿。”

“现在的形势非常严峻，非常、非常、非常严峻，比我预想的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糕。”走在街道上，边扬脸色极为阴沉地说道。

“嗯？”宁亚子皱起眉毛，虽然她也预感到了一些危险，但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边扬的反应这么激烈。

“他早上说和邬汉成一起做任务去了……”边扬想了想，说到一半，却突然卡住了。宁亚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双方都清楚，对面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想到了最可怕最严重的后果。

“我们先走，离开这里，边走边说。”边扬神色凝重地率先向着巷子出口处走去。宁亚子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飞快地跟了上去。

边扬点了点头:“这是因为，我们在进入戏园之前，先在外面做了调查，甚至得到了小程的绝笔日记。不然，即使看到了那副眼镜，我们也只能不信任他，而不知道从哪些地方拆穿他的谎言。”

“你这是在自夸吗？”宁亚子莞儿一笑，旋即转移了话题，“第三件事呢？”

被宁亚子的笑容差点迷住的边扬回过神来，指了指前方，小镇尽头的一片空地。

“第三件事，也许就发生在那里。”

很快，遵循直觉的指引，再加上黑猫白猫的搜索，宁亚子和边扬在空地的边缘找到了一个土坑。在土坑的边上，插着一块陈旧的木牌，牌子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邬汉成”。

“邬汉成死了，基本可以确定，是喻文良杀的。”边扬的语气非常生冷。

“邬汉成……”宁亚子一时有点出神。她想起了两天之前的那个早上，邬汉成大大咧咧地站在院门口，看着自己拉着伯青的手，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保证可以安全离开这里，说自己马上就能找到那两位高层契约者，马上就能把所有人都组织起来。他说，即使那两个大佬心怀不轨，他也会尽力保护自己这两个小家伙的安全，连自己的皮都不会擦破一寸。当伯青古怪地看着他的时候，他还蹲下来，抱着伯青在街道上走了一圈。

现在，那个大光头变成了土坑里的一具尸体。

“喻文良……”宁亚子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心里前所未有地泛起了极致的杀意。

边扬坐在一边的地面上，看着宁亚子的表情变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不要愤怒，亚子，真正的问题不在这里。”

“在哪？”宁亚子头也没抬地问道。

“问题在于，”边扬的表情骤然扭曲了起来，“隐国提示过我们，这个世界禁止互相攻击，违者抹杀，但为什么，喻文良能杀了邬汉成！”

边扬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让宁亚子停下了思考！

对，这个世界是禁止互相攻击的，那喻文良是怎么做到的……宁亚子的眉毛一点一点地紧皱起来。当初，她对边扬保证过，会尽可能地保护所有人的安全，这一方面是她天生的善良所驱使，但另一方面，也考虑到这个世界禁止互相攻击，所有人都是天生的伙伴，所以保护他人也算是理所应当。她并不是圣母，只是以侠客的标准要求自己。

但是，现在出现了能杀死他人的契约者！并且，在杀人之后，他没有被抹杀！

“你……的，看法呢？”许久之后，宁亚子嗓音沙哑地说道。

边扬深深地看了一眼宁亚子，语气极其肃穆:“喻文良不像是精神病患者，最起码这两天，他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如果他真的疯了，第一个袭击的应该是我，或者文姬。当然，不排除他准备一个一个杀的可能性，但那样一来，他不太可能去戏园，反而应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二天继续引诱其他人动手。”

“对。”宁亚子点了点头。

“他毫无异常地用任务理由诱拐走了邬汉成，并且在双方各持武器，体格还有差距的情况下杀死了对方，证明他有很熟练的杀人技巧，或者，有很深沉的心计和很巧妙的布置，可以瞬间偷袭杀死邬汉成。无论如何，在杀人方面，他是个老手。”

“对。”

“他显然不是因为隐国任务的压力铤而走险的，隐国会抹杀所有违规的契约者，所以，喻文良必然掌握了某种规避隐国惩罚的能力或者物品，这就证明，他的背景并不简单，也许和你一样，早就知道了隐国的存在，并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对。”

“他杀掉了邬汉成，显然不是单纯地见财起意，和规避隐国抹杀的强大能力比起来，那两根棍子不比烧火棍好多少。他也不太可能因为结仇而蓄意杀人，邬汉成不至于把一个人激怒到那种程度。所以，他也许是出于其他考虑杀掉邬汉成的，例如转移目光，例如摆脱我们的注视，例如削减我们这方的力量，那么，他应该会有一个图谋，一个需要实现的目标。”

“对。”

“他杀掉邬汉成之后，将他下葬，还给他写了牌子，看得出他并非无情无义。如果他仅仅是想吸引我们的目光，惊吓我们，那把邬汉成大卸八块就是了。如果想让邬汉成失踪，那没必要写牌子。所以，他是怀着一种极为复杂的、被迫无奈的心情杀掉邬汉成的。这证明他的图谋是必须实现的，是被逼无奈的，是……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交付给他的。”

没等宁亚子继续麻木地回应，边扬转而反问道:“你觉得，这个小镇里，值得他，或者他背后的势力，这么图谋的，是谁？”

宁亚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紊乱，身体微微颤抖，胸脯不住地起伏着，显示出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她想到了登上那班地铁之前的某些话语，想到了成长过程中，见到的许多血腥斗争。那些斗争隐匿在都市之中，无人知晓，连国家机器都对此浑然不觉。但作为斗争的见证者和继承者，宁亚子明白那些斗争的意义，知道斗争的参与者，并由此感到了吞噬心灵的恐惧和危险。

“他们是奔着我，和伯青带着的那东西来的……”宁亚子喃喃自语道。

正当她紧咬牙关，身体不住战栗，再也遏制不住发自内心的忧惧之情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从手掌处传来的温暖。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关切地握着她的手，冲她温和地笑了笑。他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泰然自若，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比她一个超凡者还要冷静镇定。

“认识一下，边扬。”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神了……”

在戏园探索的这个上午，他们总共发现了三件事。

第一，是住在戏园里的段小楼，或者说，自称段小楼的那个人。他有很强的驱鬼辟邪能力，甚至是这方面的专家，却始终没有离开戏园。在见到边扬和宁亚子之后，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但核心意思只有一个——让边扬和宁亚子到戏园里驱鬼。

比如，小段和小程明明冒死逃离戏园，为什么小程死在了外面的阁楼里，他却重返戏园之中，在那里生活了几年？

比如，小段和小程的关系明明相当好，他的话语里却始终看不出这种情绪？甚至还有一点嫌弃和厌恶！

比如，戏园东边里最近才出现的那个怨灵，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小程的怨魂。他为什么不透露这一点？为什么还想驱除它？

“我们从头再理一遍吧。”边扬吁叹了一声，压下了内心的忧惧，认真地梳理了起来。

……

你走神倒是走得挺好，我tm差点走肾了。边扬活动了一下身体，在脑海里重新勾勒了一下刚才感受到的软玉温香，恋恋不舍地把念头回转过来，转移到了正题上。

宁亚子的滋味真不错啊！

小巷里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许久之后，边扬才轻咳两声，惊醒了怔怔出神的宁亚子。后者呀地惊叫一声，连忙站起来，顺势把边扬也拉起来，连连道歉:

错了，回正题。不对，这就是正题！

“喻文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宁亚子神色凝重地看着巷子的出口处，没有察觉到边扬大鹏展翅一般的思维跳跃。

“自称段小楼的那个人……你不相信他是段小楼？”宁亚子沉吟了一下，抓住了边扬话语中的核心。

边扬点点头:“当然不信，空口白牙，凭什么相信他？而且，他的问题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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