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卫二才是真纯情，对她言无不信，还真的低下身段哄人。

卫诚发动机车感觉车上重量没变，回头看见蒋姝还站在一旁拽着他的衣服发呆，无意识咬唇似乎纠结。

果然聊斋里的神通道长总对中了招的书生摇头，治标不治本，有第一次就绝对有第二次。

毕竟她曾对卫二太子一时动心，又知道和他云泥之别认清现实，而后因他过于狂妄心灰意冷，送上一吻是最后礼物。

他都不愿细想，直接告诉理智：没有不是，不是也变成是。

蒋姝还在发呆，一点不在意已经月黑风高，卫诚闷咳一声，学着身边那些没出息的哄人：“把衣服穿上，别冻着。”

她仅仅抓着他T恤维持平衡，看他单薄白衣下的宽阔脊背，眼神犹豫。

九月天凉，她一件衬衫不挡风，卫诚等不到她回话，只感受到她身上冷意。

蒋姝没有再多言语，而卫诚已经被她蛊惑。

不知是不是还想挽回她心意，足以与赛车媲美的机车慢到像骑行，缓慢平速，再没有一点惊心动魄。

蒋姝还没想到头绪，听见有人温声和她说话，她没反应过来是谁，神游中转头找寻，却只看见一个卫诚。

她是不是听错声调，蒋姝微愣。

卫诚看她又变傻，柔顺黑发松绑着，表情凝固，漂亮温婉。

肯定不是她的问题，那就是他的问题，卫诚再反省三秒，终于无奈。

他拧钥匙下车，上前牵她的手，给她裹外衣。

“别闹脾气，”卫诚牵着她的手走近机车，“你想坐前面还是后面？”

这真是他第一次求人上他的车，在蒋姝之前，他车上没有坐过别的女人，连他亲堂妹都没有。

不行，这样真的不行，且不说他有能耐，即便他没能耐，随意欺骗人的感情也不好。

“卫诚，”蒋姝避开他牵她的手。

老人都说月圆夜是好日子，良辰美景，海誓山盟。

别的都是吧，对蒋姝来说这种好日子有毒，她就在今晚中毒，导致自己大脑麻痹，思索不清。

难道不是？蒋姝整个人已经混乱。

一个她说别再继续，甩开他的手，推开他，和他说明白，让他滚。

你别再骗他，你们都清醒点。

一个她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不哄卫二保你等着别人害你？欺骗人的感情不好？你连良心都没有还知道什么是不好？

可以骗别人再利用，再加一个卫诚又怎样。

容不得蒋姝在想太多，卫诚根本不放手，捉着她躲开的手又握了回去，他手很大，骨节有力，直接把她整个手暖热。

“你听话，”卫诚低头看她再说一遍，又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便再退一步，“我现在打电话让人给你道歉。”

他真的好烦，蒋姝不愿理他，身体里两个小人因为他快打起来。

“蒋姝，”卫诚开始严肃叫她名字。

他终于清醒了，蒋姝让两个小人消停，抬眼看他准备就义。

谁料卫诚只说：“不要和我闹脾气。”

“.........”

白轻松一场。

蒋姝冷着脸甩开他的手，冷着脸穿好他给的衣服，冷着脸命令：“快走，我要回家。”

他骑好慢，简直侮辱机车，蒋姝心绪烦躁，垂眼看自己和他T恤的连接处。

身前几厘米是宽阔结实依靠，该不该靠上去？

这个问题真的好难，不知道有多少人争前恐后愿意替她做这道难题。

他是不是傻，莫樰和她说的那些一定都是道听途说，他才担不了太子名号。

不知道他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抢起财产他一定先输，蒋姝都不禁为他担忧。

“你能不能骑快点。”

蒋姝心情不好，没注意到自己语气也不好。

她一点也不想再和他多相处一会儿，一小会都不行。

她心里有股莫名的感觉化成气流往上冲，要冲出眼睛，不知道要化成什么。

是许久没被人惯纵的阔别的眼泪，是许久没被人温声轻哄的失去的眼泪，还是笑他太过相信她，不用她废吹灰之力就把他骗得团团转。

又或许确实是那种感觉，那种被冰封已久后突然感受到春天来到的活度。

“卫诚是真心话大冒险里被人选择最多的那个，”莫樰说完他那些无可厚非的缺点后也不得不公平公正说，“他长得帅家世好智商高，也不怎么主动挑事，听说他还挺讲理，那些人都听他的。”

蒋姝抓着他衣摆的手都没了力气，不自觉垂下头，不再看前面的卫诚。

他是掠过沙漠的自由风，她是蜷身低洼的濒死鱼。

他是天上领头号令的鹰，她是地上卑微残喘的虫。

她不该有那种感觉的，她不配有，她够不到。

不要说什么卫诚已经向她低头，没有用的。

广袤平原上不该有深深裂缝，姹紫花海中无法存活一根狗尾巴草。

灰姑娘还有仙女教母和神奇伙伴，她蒋姝什么都没有。

还需要什么令人振奋的例子？她知道的只有血淋淋。

血淋淋的秦兴辉和蒋琇琴，血淋淋的富少和孤女，血淋淋的郎才女貌和惊为天人。

蒋姝没觉出车在提速，卫诚却感受到后座心情。

转眼已到岔路口，左侧有人在接应，卫诚不假思索，转头向右。

不知到了那里，卫诚突然停车，蒋姝一时不备，又撞上他后背，痛呼出声。

“到了吗？”蒋姝捂着额头问。

卫诚屈手指敲一下她脑袋：“想什么，差点从车上掉下来。”

蒋姝没答。

她被卫诚带下车才发现路沿下是平静水面，大河雄壮，望不到边。

月圆清辉照耀，撒星点水晶碎钻。

“这是哪？”蒋姝问。

卫诚把她面对波粼河水重新按坐在机车上，而他站她身边：“你再亲我一下。”

“我不想亲你。”蒋姝看也不看他。

“那你刚才的可信度有点低啊。”

“那你不也信了吗？”

原来是这样，蒋姝庆幸是自己想太多，卫诚才不傻，他什么都知道，不过在看她演戏。

还很体察民情，放下身段和她演一场心怀鬼胎。

只是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是不是和她玩够了，现在带她再看最后一眼风景，然后把她解决掉沉尸。

蒋姝保持动作坐在他机车上，面无表情看河水，长腿并拢向前伸，这个姿势还算舒服。

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早知道就不要把自己贬得那样低。

他有什么了不起，他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

“蒋姝，”卫诚的手突然揉她头发，蒋姝感觉全身有电流穿过，让她从头到脚都酥麻。

他轻轻摩挲，也只看面前长河，“我真信了，你负不负责？”

蒋姝能清楚感受到自己小口吞唾沫的动作。

他会不会看出来，这样好不淑女，蒋姝竟然这样想。ぷ99.

卫诚的机车穿梭过霓虹炫彩街道，蒋姝在他身后抓紧他劲瘦的腰，戴着头盔的侧脸贴他后背。

她不是想和他亲近，她只是不想再听见街上不知哪家商铺放的怀旧歌曲。

那歌声不知有什么魔力，想手一样揉.搓蒋姝的心。

她不想听，在躲避。

可惜掩耳盗铃，这头盔一点用处也没有，歌词都听得一字不落。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注）

“卫诚，”蒋姝再受不了，从他背上起身叫他，“你把我放下吧。”

卫诚停车，回头看人：“怎么回去？”

“你不用管。”

中秋圆月夜阖家团圆，街上人都少了许多，蒋姝只记得她从卫诚车上下来，还给他外衣和头盔跑向不远处公交车站。

她一定不是落荒而逃，是怕错过最近的一辆公交车。

也一定不是因为怕看见他看她的深深一眼才躲进人群，是因为要上车抢到好位置。

她也是个放着昂贵机车后座不要非要去挤公交的坚毅好姑娘。

可是这公交车还要在晚上开着车窗，夹紧的玻璃让她用尽力气也推不动。

那家商铺的音响好耐用，歌声都随风传远灌进蒋姝耳朵里，告诉她：

他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

她都捉不紧（注）

那晚回到李家已经很晚了，蒋姝彻底忘了秦玉和她说了什么，李灏转交给她的红包里有多少钱，接连几天蒋姝都浑浑噩噩，直到开学。

唯一记住的事应该只有一件。

卫诚的问题她没回答，可卫诚看着她低笑，眉眼温和清隽：“我真信了。”

而蒋姝没有三思，几乎脱口而出：“你还是别信了。”

开学两天后又一次遇见卫诚，他在篮球场上打球。

周围等他的人很多，蒋姝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她刚走一步，卫诚却直接下场，不经意路过她身边：“去给我买瓶水。”

场下女孩除了她这个路过的手里都拿着水，大概有一多半都想送到他手里，他非要点名她。

蒋姝不想，卫诚也跟着她走一步，荷尔蒙指数不低，能让害羞的女生脸红。

可蒋姝不是。

“买卖不成仁义在。”卫诚说，“连瓶水都不给喝？”

“喜欢有多少画？”蒋姝问他。

卫诚直言：“十八。”

蒋姝摇头：“是二十一。”

中途换场，卫诚被人招呼走，这次是蒋姝回头看，卫诚没有再回头。

喜欢有十八画，那二十一呢？

是不喜欢。

“你喜欢我吗？”是蒋姝曾经问卫诚。

现在也是她告诉卫诚：“我不喜欢你。”

你看，早就该知道她蒋姝是个什么人，他求不求她都不会答应。

只是没料到，他止住流言，也放过她脖颈。

没心的孤魂野鬼撞上个有心的人。

可也不过像那首歌里唱的：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注）

之后再没在学校里看见卫诚，倒是吃午饭时莫樰又想起那天，问蒋姝她怎么了，蒋姝摇摇头没说话。

他知道那是她临时造下的陷阱，即便潦草至极他一眼看穿，却还是为她跳了下去。

他都如此，那她敢不敢去试一试。

蒋姝摇头，还是不要。

莫樰又问起卫诚，她看见那帮人，却没看见卫诚，蒋姝偷偷竖了耳朵。

于明珰说卫诚只是在育津挂个学籍，他早在美国读完高中，也早有自己的事。

他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在美国干正事，等到回来就是不务正业。

于明珰刚说完，蒋姝下意识抬头，和不远处穿国际部制服的女生对上眼。

小巧人，娇俏脸，高傲又精致。

莫樰也看了一眼，随口道：“唐雯瑄啊，国际部的。”

她不知内情口无遮拦：“东航大小姐，追过卫诚。”

又再加一句：“没追上，卫诚把她丑拒。”

蒋姝认出她来了，她们往不同的方向走，蒋姝无心在想她是否还记得她。

卫诚那样的人，和那样的女孩才是一路。

而她弄堂井水，如何汇他滔滔长河，那过程太难，再爱惜期盼也无用。

不过落空。

之后卫诚确实消失一段时间，仿佛从来没有在蒋姝的生活里出现过。

这样极好。

还是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遇到也不要和他说你好。

都有预感，别错用神。（注）

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倒也不至于，不过确定他来之前一定在哪家酒吧夜店做客，不知喝了几杯几轮。

别等他什么？别等他亲自给她穿。

那时蒋姝还在想他是不是嗑了摇.头.丸不清醒，她在想接下来如何收场。

简直要命。

卫诚刚才确实自谦，喜欢他的人不是没有，只是这个喜欢要看怎么写。

但他也听明白她的喜欢，一定是喜爱的喜，欢爱的欢，加起来确确实实十八画。

带她上车前脱下夹克披她身上，不知道告诉她的是提醒还是威胁，总之还是不可一世：“自己穿上，别等我。”

亲都亲了，蒋姝也不用再矫情和他保持距离，但也没有遂人愿再靠他后背。

喝酒还敢飙车，那支烟也一定不普通，蒋姝有机会一定会去告发他，让他学会遵纪守法，知道认清自我。

可眼下蒋姝不能，她只能避开卫诚的目光，和他说：“我想回家。”

他像不打招呼就入梦的恶作剧，简直把蒋姝吓到冷汗惊醒。

这也不过是个说辞而已，她是蒋姝，不姓秦也不姓李，蒋琇琴不在，她哪里有家。

中秋团圆夜，客厅里的一树盆栽也比她讨人欢喜。

卫诚不是彬彬有礼的弱书生，可他也难逃于此。

不能把她拽过来强硬给她穿上，她一定又会攒一攒，然后突然在哪一天红着眼说他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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