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不要再敲了，我马上就出来了，心急的年轻人！”科洛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把门打开关上，和那个男孩站在了外面说话。

神神秘秘的。

艾丽丝直觉这件事和科洛的突然发迹有关，于是她也披上了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听他们的谈话。

这个又干又瘦的家伙，精神头十足，瞧瞧他那糟糕的打扮！一双高帮皮鞋样式卖弄，总灰蒙蒙沾着一些土；每回来穿着的衣服都并不合身，不是太瘦紧裹在身上就是略嫌肥而松垮，一看就是别人的东西，只比他之前污迹斑斑的衣服好不少就是了。

“先生，我怕她说的是真话，所以赶紧来问问你，她说的那个人权力到底大不大？如果他真和肖恩感情不错，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把他们两个人一网打尽呢？那可真是太快活了！”

科洛等了半天，只听到他说出这么一个消息来，还有一个格外幼稚的计划，心中失望又不耐烦，但想到面前这个男孩儿对于自己来说用处很大，还是耐着性子对他解释道：“米尔，你说的这事我知道，虽然我不太想打击你，但是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用处并不大。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你和你的朋友们多多去宣传他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伪善的人……”

身旁的客人却一下坐了起来，粗声粗气地吼了她一句：“你别管那么多！”脸上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急急忙忙地穿好了衣服和鞋子出去了。

艾丽丝被他这么平白无故的吼了一句，心里更加不高兴了，便明目张胆地支起手臂，用一种审视而嘲讽的表情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

声音透过薄薄的木板清晰地传到了屋子里两个人的耳朵中。

叫喊的人声音粗嘎，正处在变声期，有点像厚木头狠狠刮过生锈的锁。

艾丽丝在门后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她并不是一个蠢笨的女人，相反，她很狡猾。从科洛和男孩的谈话中，她很快大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真正让她心绪波澜的，是他们说到的那位已经成为了布鲁梅尔公爵的继子的人。

那次让艾丽丝倍感羞愤的谈话，居然成为了她和伯纳德最后一次的见面。再次听到伯纳德的消息他已经成为了身份尊贵的贵族一员，若无意外，艾丽丝这样的小人物是再也不可能和他有交集的了。

可意外偏偏来了，谁能想到呢？一个身份低贱的女支女，居然能同时见到一位男爵和公爵之子。

艾丽丝总是会想起来那个晚上，伯纳德看向男爵的眼神和他近乎呵护的动作，还有，自己当时用着赌气的心情对他喊出来的话。

一条恶毒的计谋在艾丽丝心中产生，她不由快意地微笑了下。

艾丽丝轻轻地打开房门，门外，柯洛正一手搭在那个男孩的肩膀上，用一种很亲切的态度对他交代着什么。听到动静，他们两个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嘿，我说科洛先生，这么晚的天为什么要站在外面说话呢？进来坐下谈不是更好吗？”艾丽丝斜靠在门框上，手指头搅弄着裹在身上的披肩上的流苏，用一种造作而放肆的眼神盯着他身后的男孩笑：“你觉得呢？这位小先生。”

那个男孩大概十四五岁的光景，一双分得很开的黑色眼睛游移不定，看到艾丽丝瞥过来的视线，就赶紧小心地避开与她的对视。就和他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孩子一样，脸上总带着一些窘迫慌乱的神色，但又强作镇定，让人心底生起一股滑稽的笑意。

正是急需被肯定的年纪，对于艾丽丝直接跳过一位大人直接和他说话的态度，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男孩转过身子对着站在一旁的科洛，心中一遍遍回想父母和邻居闲聊的神态：“那么，柯洛先生，我们就进去聊吧。”

科洛神色犹疑，被一个女人和小孩子为自己做决定的行为搞得心中很是恼火。

“进来谈吧先生，我每天接触的人也不少，万一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呢？”艾丽丝很俏皮地跳了一步他面前，一只手紧紧挽住他。

是啊，那位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并不容易，若是能多一个可信些的人来帮助会更快一点，何况艾丽丝和米尔两个人也都好掌控。想到这里，科洛就把米尔迎进了屋子：“也好，那么米尔，你就和艾丽丝说一说你这几天所经历的事情吧，她实在是个好奇的女人。”

房间中那股怪异的味道还没有散去，米尔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走着，他感觉到自己现在头昏脑胀，胆怯拘束地跟着柯洛先生坐在了一旁的假丝绒椅子上。

他在心中隐隐明白了艾丽丝的身份，这个地方是母亲从来不允许他涉足的，此刻他却和两个大人一起坐在了其中的一间屋子中，而他正在被他们以一种平等的礼仪所对待，这让他十分飘飘然，心脏以一种欣喜而又神经质的节奏狂跳。

艾丽丝面对着米尔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道:“请您赶紧说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啊……好的！\”米尔赶紧把自己飘远的思绪拽回来，很快，身体里陡然升起的仇恨让他的思路变得清晰而尖锐。

“女士，您一定听到过，在这里几个年轻少女接连遇到迫害的案件。”

“当然，实在是让人痛心，但那个凶手不是已经在广场上被施以绞刑了吗？”

“并非如此，幕后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爱丽丝小姐，这便是科洛先生让我这个知情者告诉您的真相。”

“那些被杀死的女孩中，有一个是我认识的，她叫安妮，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在她失踪后，我也曾号召过我的朋友们一起去寻找她，但都没有结果，直到听说了他的死讯。那个凶手被处以绞刑的那天，我也去了广场，我想亲眼看着这个恶棍死去，结果却听到了他是效忠于肖恩的真相，他脚上穿的那双好鞋子就是他们肮脏的交易品之一！”

“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可是教会的公告上不是为肖恩男爵澄清过了？”

“那只是教会迫于肖恩背后的势力罢了！”米尔冷笑了一声，说道：“我的父母他们对于这种事情也都是半信半疑，很多大人都是这样，他们只想着自己能赚多少钱，对于这种罪恶的阴谋根本就不关心！”

“幸好我遇到了科洛先生，他愿意相信我，也愿意支持我，还有我的朋友们，我们都是知道真相的人，所以我们一定要向所有的人宣扬这件事情，让那个恶棍害怕！让他知道昂布格并不是他能够只手遮天的地方！”

艾丽丝和科洛对视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地以一种观赏式的心情去看这个孩子逐渐尖利的嗓音和他丰富的肢体动作。

米尔的情绪太过激烈了，这个时候的他对待任何事情都非爱即恨，强烈的仇恨和公开的敌意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残忍而热烈的快/感，他正在享受着这个被人需要和能够号召团结别人的过程。

艾丽丝的脸上重新堆满了温存又谄媚的微笑，她把头轻轻地枕在客人松垮垮又泛着潮气的胸膛上，想象自己挨着的是一块冰冷、毫无生机的腐肉。

他只有在运气好能赚得多余的先令时才会来艾丽丝这里，可是最近，这家伙不知道是交了什么大运，也许是又勾搭到了一个天真愚蠢的贵妇人，他突然变得出手阔绰起来。

不过，大概只有他自己认为他那种派头自信潇洒了。

“哦？她反驳了些什么？”科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

可那男孩却格外的认真，语气听上去很是隐约的兴奋：“最开始的时候无非就是一些斥责我们的话罢了，哈哈，她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好玩儿！我就把先生您教过我的话说了出来，我说她是肖恩派过来专门为他辩解的，他一个男爵为什么要来和我们小孩子计较，说明他是心虚！”

“那个女人后来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了，一着急就说到什么布鲁梅尔公爵的继子，他似乎和那个肖恩的感情不错，并且他的权力很大，是不会任由我们这样诋毁肖恩的。”

这个人，科洛·迈，艾丽丝都不知道该不该用先生来称呼他，但却总被这样要求着，他是一个真实的混蛋，既下/流粗鄙，又好吃懒做。他常常自诩为音乐家，编一些无聊大胆的歌词、杂乱的曲调，和他的那群混混朋友们在广场上选一个人多的地方歌唱，配上挤眉弄眼、和一些冒犯的肢体动作来赚生活费。

“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子？这么晚出来开先生的玩笑，也不怕被家里的父母责怪……”艾丽丝嘟囔着起身，准备打开门好好教训一下他。

她的头被人粗暴的推开，这让她多日里没有得到很好睡眠的思绪又晕眩了半分钟，但她很快又调整过来，重新把脸贴在了刚刚的地方，又伸出双臂紧紧缠缚在男人的胳膊上，做出一副依偎信任的样子——这并不是毫无意义重复的劳动，她知道这个熟客喜欢看到别人这样丢弃尊严去纠缠他。

果然，她立刻被他搂在了怀中，头上传来那人轻佻的调笑声：“噢我可怜的小绵羊，你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主人呐！但愿今晚能漫长一些，别再叫你一个人睡在这冰冷孤独的黑暗中了！”

艾丽丝刚刚结束了她的一单生意，趁着那个男人粗喘着气从她身上翻下去的空档，她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艾丽丝被他这种奇异的腔调弄得浑身发痒，厌恶和气愤的情绪忽地涌上心头，她扭了扭身子，抿住嘴巴不着痕迹地深深呼吸了一下。她正准备说几句话随便敷衍过去，外面却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接着，有人在门外有些急促地喊道：“科洛先生您在这里吗？我听到了一些有趣的新消息，想到一个更好的计划要告诉您，去您家您却不在，听人说您常来这里住着，不知道您现在在这里吗？柯洛先生？”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依然从劣质的门板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先生，就在今天上午，我和我的朋友们向民众宣传那个肖恩的真面目时，有个年轻女人站出来反驳了我们，我打听来的消息说她是肖恩名下一个庄园佃农的女儿，应该和他有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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