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少，您说过不在得月楼里……”柳儿为难地看了眼四周窃窃私语的客人们，低声道。

张诺看她一眼，忍着怒火，朝几个小厮道：“把他给我带走！”

张行书这才知晓柳儿与张诺认识，只怪自己大意，身陷囫囵，他不惧反笑，问道：“表妹不见了，你找我作甚，你这亲兄长无能，干我这表兄何事？”

张诺阴着脸，一挥手，身后六个健壮小厮把张行书团团围住。

张行书手无寸铁，不打算与他硬碰到底，边寻找退路，边随口道：“你真打算把事做绝？”

张诺流连声色，气色比以往差很多，他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害我父卧床不起，又拐走霜绡，你该当何罪！”

张行书没遇到过这么荒唐的事，连忙让伙计算账，如数把钱搁在桌上，匆匆迈步离开。

来到门口，张行书瞧见柳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媚声道：“这便要走了吗，张公子。”

此时得月楼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老头如鲸吸百川一般，将面前的酒一坛坛喝光。

直到老头试图去搬最大的那坛酒时，踉跄两步，一头倒在桌上，把茶壶瓷碟等物全都推到地面，摔得噼啪作响。

张行书万没想到他会把这些事栽赃到自己头上，皱眉道：“你少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若非你所为，家父为何突然卧病不醒？你又为何挟走霜绡？那天早晨府中虽是人少，却也有人瞧见你们，本以为是出门踏青，谁知竟一去不返！府里几十张嘴都可以作证，你说到了官府，你还怎么辩解？”张诺越说声色越厉。

张行书大惊失色，怪不得那天出走时一个人也没遇见，原来张诺就是要以此为饵，坐实张行书之罪！

看着张行书发白的脸色，张诺放声笑道：“我信口一说给霜绡许个人家，她便信以为真，丫鬟们又多嘴，说什么若是这般匆匆嫁人，还不如偷偷逃走，谁知被霜绡听去，你说这些丫鬟该不该掌嘴？”

张行书越听越心惊，原来连张霜绡寻自己一同出逃都是张诺算计好的！

可怜的小姑娘，全然不知自己是兄长的一枚棋子。

如此一来，想也不用想，若真被张诺押去官府，便是没有凭证，他也能让张行书百口莫辩。

张诺说罢，一挥手，身后几个小厮皆抽出尖刀，朝张行书一步步逼近。

“你若现在跪地求饶，待会去官府我还能少说你几条罪状，不然……你就在牢中过下半辈子吧！”张诺站在张行书两步之遥，冷笑道。

张行书知晓自己绝不能妥协，便是杀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看到张行书凌厉的眼神，张诺不知为何有些惧怕，他后退一步，拧眉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张行书想着自己有几成胜算，打量了一眼面前众小厮，他们虽是不懂武功路数，但是胜在人多又皮糙肉厚，自己手无寸铁，想制住他们真是难上加难。

难道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

一念及此，张行书凶性激涌，今日纵是被乱刃砍死，也要让张诺陪葬！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小厮，想要动手夺他尖刀，猛然瞧见一个醉醺醺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后面。

只听一声闷响，众人齐往后瞟，有个小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旁边站着方才在客栈里喝酒的那个老头。

老头依旧有些疯癫，眼睛越过人群，看着张行书，嘴里嘟囔道：“酒，酒！”

张诺不知老头是从哪冒出来，心觉有异，吩咐身边小厮将他打发了。

谁知小厮刚靠近老头，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那小厮犹如鹅毛一般，被一股巨力掀飞出去，撞在墙上，摔得口吐鲜血，挣扎两下之后不省人事。

张行书趁这个机会，猛地擒住面前的小厮，将他放倒在地，夺来尖刀，架在小厮的脖子上，冷声道：“你们若不想死，就给我滚。”

众人都没有瞧见张行书的动作，唯有张诺一直盯着他，看到张行书如此麻利的身手，心中大骇。

张诺被这接二连三的状况弄得心烦意乱，他看了看张行书，又回头瞅一眼不远处的疯癫老头，心知今日想擒下张行书怕是难了，也不犹豫，挥手让众人往巷外退，指着张行书道：“你莫以为身怀武艺就可恣意妄为，我这便去通禀官府，让官差来拿你！”

张行书懒得理他，松开被制住的小厮，吓得小厮连滚带爬地回到张诺身侧，低着头不敢吭声。

张诺没有说话，一挥手，众人护在他身侧，架起昏迷不醒的两人，一齐往外走。

途径老头身边时，小厮们都下意识避开他，不敢与之对视，唯有张诺拧眉打量了老头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老头突起发难，以掌为刃，迅捷如电地朝众人颈间挥去。

有人想伸手去挡，谁知这掌刃诡异至极，无论怎么规避，都会被不偏不倚地砍中。

几息间，包括张诺在内，所有人都被老头放倒在地。

刹那间小巷内寂静无声，张行书愣了片刻，朝老头拱手抱拳道：“多谢前辈搭救。”

老头一改疯癫之态，背负双手，望天良久，缓缓道：“老夫在街头巷尾扮疯数十载，倦了，实在倦了……”

张行书低头静静听着，没敢搭话。

“观你模样，老夫想到年轻时，是何等快意，你休要扭捏作态，让人不喜。”老头说罢，走到张行书面前，看了他一会，忽然道：“说吧。”

“说什么？”张行书莫名其妙地问道。

“趁着老夫兴致不错，可满足你一个心愿。”老头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施以天大的恩赐。

张行书一愣，回道：“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晚辈生活富足，实在没什么愿望。”

老头瞥了一眼张行书，冷着脸道：“昔年多少人想求老夫出手，都求而不得，你倒好……罢了，你与我说说，此人是谁，与你有何恩怨，若你不敢下手，我代你将他满门屠尽，也算了却你的心愿。”

张行书听得冷汗涔涔，匆匆把与张诺的恩怨和盘托出，最后又道：“我只想查明叔父因何卧病不起，并不想伤人性命，敢问前辈可否出手相助？”

老头不屑地冷哼道：“便是这等小事，也值得让老夫出手？”

张行书抱拳道：“若前辈肯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老头恨其不争，盯着他半晌才道：“你既如此恳求，那老夫便允了，带老夫去此子家中一瞧！”

张行书从未感受过谁有如此摄人的气势，老头的一言一行都给予他莫大的压力，闻言连忙点头，没管地上躺着的人，上前引路。

来到张家院外，张行书看了看闭目不语的老头，小声道：“前辈，便是此处。”

老头睁开眼，没等张行书问如何进去，只觉自己被人掀飞过墙，而后一股柔劲托在后背，卸去下坠的力道，让他平稳踩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张行书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张家院内。

“休要呆愣，速速引路。”老头在一旁气定神闲道。

张行书没敢说话，看清大致方位后，上前带路。

一路走来，宅中各处都空无一人，张行书小心翼翼的模样引来老头不满，斥道：“放肆走便是，谁敢拦老夫？”

张行书无奈应是，带着老头穿过崎岖小道，来到一间屋前，四处看了一眼，竟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推开屋门，其内昏暗无比，一股死丧气息袭来，张行书踌躇顿步，没敢进去，老头皱着眉头，冷哼一声，抬脚进屋。

他闻到酒香，看也不看张行书，抱起酒壶开怀痛饮。

“张、行、书！你把霜绡藏哪去了！”一个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身后忽然响起。

张行书一个激灵，回身望去，竟然是张诺！

“追啊！”张诺气急败坏地起身给了面前小厮一巴掌，抬脚往外冲去。

由于不熟悉道路，张行书穿过大街小巷，凭直觉东闯西拐，最后居然钻进了一条死胡同，再想回头时，张诺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拐角，气喘如牛，阴笑道：“跑，你倒是跑啊！”

正说着话，身后小厮赶到，张诺抬手从一人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遥指张行书，恶狠狠道：“新仇旧恨，我们一并来算算！”

张行书起先并没察觉到不对，猛一抬头，诧异道：“你怎知我姓张？”

“这……”伙计们在一旁站着面面相觑，看了看张行书，不着痕迹地堵在那，生怕他赖账而逃。

几息之后，一壶酒就见了底，老头脸上通红，畅快地打了个酒隔。

“酒，酒！”老头不顾旁人在侧，高声呼喊，引来所有人侧目。

老头衣衫褴褛，须发花白，脸上满是褶皱，双眼浑浊，一看便是无儿无女的鳏寡老人。

张行书没想到支走了柳儿，又引来个更难缠的，捂着脸朝闻讯而来的伙计道：“给他上酒。”

先是几壶，又是几小坛，最后两个伙计干脆搬来一大坛酒，气喘吁吁地搁在地上，也不挪步，站在一旁想看看老头是怎么喝下这一大坛酒。

张诺咬着牙，手上青筋暴起，挥拳就要来打张行书。

谁料张行书猛起一脚，蹬在他的肚子上，把他踹得翻滚在地，张行书趁几个小厮愣神，扭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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