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女醒了啊，饭马上就好”，爷爷温柔的回答。

奶奶起身在捡妮的背后垫了几件烂衣服，让捡妮靠着，可能会舒服些。

“莫起来，我们给你舀一碗就在这儿吃”，奶奶有些哽咽的说着，转过身去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

“爷爷，奶奶，你们咋个来了”？捡妮很吃力的问。

“我们不饿，你快吃，乖”，奶奶温柔的看着她说。

在捡妮的记忆里，爷爷奶奶没有在自己家里吃过饭。因为张莲英的蛮横，就连家里的水，两个老人都没喝过一口。还好他们早上在屋里是吃了饭来的，来的路上也听别人说看见张莲英赶场去了，不然都不敢在张莲英屋里煮饭。

王小磊跑到了爷爷奶奶家里，嘴里还在喊着“姐姐，姐姐”，两个老人视捡妮为珍宝，看到小磊跑地这么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爷爷奶奶和张莲英他们是分了家的，没有住在一起，是张莲英结婚时要求的，不然就不和王小平结婚。

捡妮起身想回屋，她扶着李子树慢慢地站起来。重心移到左脚上，右脚向内侧着走，一瘸一拐地进了屋。王小磊看见姐姐一身汗的坐在椅子上，话也不说，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然后又自顾自的吃手指头。

捡妮坐在板凳上，感觉痛的快要晕过去，周围没有倚靠的东西，就只能靠在墙上。王小磊看到姐姐疼痛的样子，有些吓到了，嘴里一直喊着“姐姐，姐姐”，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跑出去，嘴里还在喊着“姐姐，姐姐”。

爷爷给两个宝贝孙子煮好饭后，就到山上去挖草药去了。奶奶看到簸箕里的蚕子都饿的伸长了脖子，就在屋门口地里的桑树上摘了些桑叶。捡妮把吃完饭的碗放进锅里，还没来得及洗，就被张莲英的吼声惊醒：“死女子，饭吃了碗都不洗，准备等到老子来洗呀”，捡妮慌张的从床上爬起来。张莲英看见捡妮是从偏屋出来的，又是迷迷糊糊、睡眼朦胧的样子，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顿谩骂：“你一天还好玩得很是不是？大白天的还有时间睡觉”。捡妮拖着肿得又大又红的脚往外走，她想离张莲英远一点儿，清净清净，张莲英看出了捡妮的脚有些不对劲，却丝毫不关心的吼道：“脚瘸啦，一瘸一拐的，又再装什么死”。

“没装死，脚被蜂子戳了”，捡妮回答，倔强里又透着一丝软弱。

“咋不戳死你呢，一天天的，只晓得吃白饭”，张莲英用手指着她吼道。

张莲英从来都没有给过捡妮，一个孩子应有的疼爱。对于母亲的冷漠，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但她有时候还是会幻想妈妈的拥抱。

在山上挖草药的爷爷和摘桑叶奶奶都已经先后到屋。两个老人看见张莲英回来了，大气都不敢出，奶奶放下竹筐，瞟了爷爷一眼，意思是：你快点把药弄碎了，给孙女包好，我们好回去。爷爷自然明白奶奶的意思，只是看见张莲英坐在那里像个老佛爷，他就蹑手蹑脚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你们两个老家伙来干啥？我们家的事，不要你们操空心”，望着满满的一竹筐桑叶，张莲英却毫不领情的说。

奶奶感觉坐立难安，就只好走到外面地坝里，地坝里有一个用胶纸盖起来的风车，她就挨着风车站着。

爷爷本来想进屋找捣大蒜的罐子，把草药捣的细些，看到张莲英这个阵势就没敢进屋找，在地坝里找了一小块石头，在大门前的磨刀石上把草药碾碎。捡妮自己去屋里撕了一块烂布条，爷爷仔仔细细的、一点药也舍不得糟践。涂到捡妮的脚掌上，再用布条包扎好。

“松不松？紧不紧”？爷爷轻声问捡妮。

“不松也不紧，正合适”，捡妮回答。

因为，绑的太松药会掉，绑的太紧会勒得脚痛。

天已经渐渐的黑了。

“爷爷，天都黑了，我去找电筒，你们打着电筒回去”，捡妮对爷爷说。

“莫找电筒，过一会儿月亮就出来了，看得见得很”，爷爷怕张莲英又要吵骂，所以不敢让捡妮去找电筒。

捡妮看着爷爷奶奶回去的背影，心里难过的不得了。

“还想着给你爷爷奶奶找电筒，找电筒，找电筒”，张莲英见两个老家伙走远了，就对捡妮的头一顿猛出气。

“我让你给他们找电筒”，很显然，张莲英心里的气还没消，转过身又朝她的后背踢了一脚。

对于张莲英的拳打脚踢，捡妮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坐在椅子上害怕的缩成一团。

她一直坐在屋外无声的哭泣，不敢发出声音，发出声音，张莲英会打的更厉害。

月亮已经渐渐升起，夜里的蚊虫也都出来活动，蛙声四起。她踉跄着把鸡赶进鸡圈，往簸箕里撒了些桑叶，准备爬上梯子睡觉了。

不知道是白天睡多了的缘故。还是白天只吃了一顿饭，有一点饿的缘故。捡妮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听见大门“咯吱”响的声音，她知道：又是向万培那个浑人来了，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以前每次来，捡妮都在熟睡中，也只是迷迷糊糊的听见，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但是这一次她很清醒。

只听见他熟门熟路的爬上了张莲英的床，两人一阵亲热后，张莲英发出了呻吟声。小阁楼是竹竿铺成的，不隔音不说，就是再细微的声音都听得见。

捡妮再也忍受不了，想都没想，把床边上的一双水鞋扔了下去。听见响声的张莲英：“要死啊！死到外头去”！这就是为什么张莲英这么讨厌捡妮的原因，因为她总觉得捡妮坏了她的好事。

张莲英稍微收敛了一些，不敢再有大的动静。

捡妮平静的望着房顶的亮瓦，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她在想：自己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到这样的妈，明明自己白天被蜂子戳了，不关心不说，晚上还照常跟别的男人厮混。

她就这样想着想着，伴随着脚掌心的疼痛迷迷糊糊的睡去……

“捡妮子，你今天早上把地上的李子捡了倒进猪槽，我要去赶场”，张莲英一边扣着花衬衣的扣子一边说。捡妮瞟了她一眼，心里嘀咕：就算你不说，我也晓得去捡。

爷爷把捡妮轻轻的抱起来，放到了王小磊的床上，王小磊的床就在灶背后的一个偏屋里。两个老人就开始给两个孙子煮饭。

捡妮也没睡多久，脚掌心的疼痛把她惊醒。迷迷糊糊的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慢慢地坐起来，看到爷爷奶奶围着灶，前后忙活。想起小时候，奶奶会一边推磨一边教她数数，顿时觉得自己好幸福。

爷爷把饭菜端上桌子，桌子不大，一个长方形的小木桌，然后朝着门口喊了一声：“小磊，快进来吃饭”。

奶奶盛了满满一大碗有饭有菜的端给捡妮。

“奶奶，你跟爷爷也吃点嘛”，捡妮带有恳求的意思。

两家隔的有一段距离，又是上坡路，等王小磊带着两个老人气喘吁吁的赶到，捡妮已经在地上睡着了，看到她脚掌心上肿起的包，两个老人心疼的不得了。

捡妮看到王小磊跑出去，本来想叫住他，叫他不要乱跑，但使出了浑身力气，也还是发不出声音。

张莲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门，她和向万培约好，在另外一个社碰面，再一起去赶场，这次他们约好要一起去照相馆拍照。

捡妮拿了一个撮箕，把掉在地上的李子捡进撮箕，再倒进猪槽，已经倒了好几撮箕了。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没有凉鞋穿，捡妮光着脚踩到一只正在吸食软李子的蜜蜂。一瞬间，她感觉右脚掌心一阵巨痛，接着脚掌心变得又红又肿，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头天夜里吹大风，树上的李子掉了一地。

尽管很痛，但她脑子却很清醒，她以前听老人说过，如果被蜜蜂蛰了，要把蜜蜂扎进肉里像刺一样的东西挤出来。不挤出来的话，可能会出人命。

捡妮忍住疼痛，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伤口，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使劲将刺往外面挤。她一咬牙，刺挤出来了，冷汗把衣服和头发都汗湿透了。

“弟儿不晓得又跑到哪里去了”？捡妮故意岔开话题的问。

“他在地坝里逗狗子玩”，奶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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