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被正坐在院子里摘青菜的李奶奶看见了，她本来想喊她一声的，却没来得及。

李奶奶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扯着嗓子一边朝李宏光家小跑一边喊：“不得了了，老大，不得了了，老大......”

等奶奶跑到李宏光家的时候，只见爷爷一个人在院子里悠哉悠哉地正跺着方步。爷爷看见焦急万分的奶奶，静止了一秒钟后又继续着他的闲步。

走到离二叔家不远的小牙坡时，她实在走不动了，突然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

“你有先兆性流产，最近几个月都不能到处走动，要躺在床上静养。”那位老医生拿着一个小本子翻了一页，看了眼张婄婄憔悴欲哭的眼睛赶忙安慰，“孩子比较稳，这是万幸。”

“你这个娃，叫你不要到处跑，你非要一个人出去，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她手上粘着的居然是狗毛——带着干了的血迹和臭味的棕灰色的狗毛，她立刻就联想到了王喜来家不见了的狗子。看来王喜来说把狗卖了是假的，难道是他把狗给杀了？自己吃了？

她细思极恐，但还是忍不住朝刚才抓了一把的草堆扒拉了一下，果然这泥土下掩盖的是他所犯下的罪行。

等了好久她才抓住道路旁的一堆杂草坐起，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就本能地朝下身看了看，淡紫色的裤子上隐隐可见一点红色血迹。

“坏了，坏了。”她紧张得慌乱起来，因为担心肚子里的宝宝，她来不及去想刚才做过的使她后悔的事，她只想立刻给李成坤打电话。

听完医生的话，老母亲感到一丝安慰，擦了擦眼角才说出一番责备的话来，这让张婄婄第一次看到老母亲是因为她所表现出的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怀。

她会心笑了笑，说：“妈，爸，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你这个孩子，你说你，非要去和别人讲什么保险，还去找王喜来做什么？他拿得出钱来吗？他就是个扫把星，你一去就没好事。”

李宏光也忍不住责备起来，但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老母亲死掐了一把便作了罢。

“爸，我......”

张婄婄正想为王喜来辩护时，却被老母亲又一次打断。

“我们都知道了，成坤都已经和我们讲过了，你和他们讲保险其实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挣钱，现在得好好的，等孩子生下来，再去奋斗也不迟。”

老母亲把张婄婄伸出来的手和脚放进了被窝里，语重心长地说。

“嗯，知道了，妈。”张婄婄感动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她规规矩矩地躺在被窝里，做着一个幸福的孩子。

过了一些时日，李宏光夫妇因为要忙扩建猪圈和养猪的事，所以就顾不上照顾张婄婄，李成坤得知后就抽空把张婄婄接回了城里。

回城后的第二天晌午，李成坤接到一个紧迫的电话，电话那头说表叔当天意外去世。

这个意外来得太突然，谁也不敢相信是真的。张婄婄还在老家的前几天，她就看见了表叔来帮忙修猪圈时的那股子热情，怎料这么好的一个老实人说没就没了？

据李成坤说，因为猪价上涨，整个李家湾的人都在忙着扩建猪圈。表叔作为李家湾最老实又比较有实力的人，就在自己房子外边修建了一个大型养猪场，养了大概三百多头猪，基本上隔几天就要去镇上拉猪饲料。

今天早上还没有吃早饭就出门了，中午的时候，表婶在家左等右等都不见表叔回来，给表叔打电话也没人接。

由于这个时间段该回家的都回家了，路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所以表婶就亲自去寻找。

当她走到陡坡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自家的红色火三轮翘着尾巴侧翻于悬崖的一边，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烈捶击在她的胸口，她一边祈祷一边朝前走。

走近时，她整个人就失去了支撑力，像被鬼附了身一样颤抖着，上下牙齿打架，嘴里喊不出话来。

她向王喜来交待了一些关于保单后续事宜后，便顺着那条听说准备扩建的小路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她愤怒地呆立了一会儿，突然忘记了疼的小腹又开始疼了起来，于是她不得不再次拿起电话给李成坤打了过去。

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李成坤都没有接听。实在没有办法，即便是疼得眼泪直流，她毅然忍着痛一步一步朝回走。

奶奶这一骂，爷爷就有了回应，但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似乎是在对自己说，“一天不骂人不得活了？”

“孙媳妇倒小牙坡路边上了，赶紧喊老大他们去。”说完，婆婆就转身朝张婄婄去了。

等张婄婄睁开眼时，她已经躺在了那间太阳能晒住半间屋子的床上。立在床边的除了爷爷奶奶和李成坤的父母，还有一位老医生。

她万万没有想到，王喜来会对自家的狗下黑手。她一面为狗子感到悲哀，一面又觉得王喜来是真的很可怜，想必是吃不起猪肉又实在养不起狗了吧，所以才起了这种歹心。

但突然间她就闻到一股越来越明显的腥味，夹杂的骚臭使她连连作呕。她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当她把双手放在眼前时，她差点要失声大叫起来。

因为心中难掩的喜悦，她脸上的特别自然的微笑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她觉得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散发的味道都是甜美的，心中的壮志就如那环绕着大地的高山一样屹立于碧空之下，宏大的理想就在今天更接近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笨拙的身子一下子变得灵活，仿佛肚子里的孩子也在和她一起开心地跳跃。她急不可耐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李成坤，并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终于促成的一个单子，使张婄婄对自己更加有了信心。她激动得差点当着王喜来的面表示深深的感谢，但一想到这种冲动很容易被误会成一种求单行为时，便话到嘴边就止住了。

她一边走一边摸出了手机，解锁时的一个不注意，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子重心倾斜，倒地后的几秒钟她动也不敢动一下，瞬间她就感觉到了下腹的剧痛难忍。

她预感到了不妙，想试着坐起来，但手上的力气稍微大一点，小腹的疼痛感就愈加强烈。

“老不死的，老大他们去哪里了？”奶奶没好气地问。

爷爷仍旧装着听不见，奶奶就又朝他喊：“你个老刑头，早不装聋作哑晚不装聋作哑，还不如早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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