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出去了？”张婄婄心想，“不对，又不是逢场天，他会去哪里呢？”

她大着胆子推开门，朝屋里进了一步，叫了一声“王叔叔”，依旧无人应答。

因为屋外阳光阴媚，她一进屋就感觉到了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等她的双眼适应了一会儿，她才借着从屋瓦缝里钻进来的光线看清屋内的一切。

她看了一眼脚边的泥坑窝，才发下那瘦弱不堪的小狗也不见了踪影，只留得一撮一撮的狗毛刮在泥窝的周围。

张婄婄站在门口一步远，朝蚊帐内望了一眼，断定是没有人的，所以这才找到了理由退出早就想离开的土房子。

“你是来要狗的吗？”

于是她决定去和这个独处的单身老男人讲一讲保险计划。

当她来到王喜来家门口的时候，她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那晚上未曾看清楚的王喜来的家。

虽然她答应不再出去乱走动，但老两口前脚一走，她又开始了新的计划。村里的人几乎都已拜访过了，唯独还没有去见一见王喜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三五两天还可以看见王喜来从门前经过，或者听见他和狗吵架的声音，而现在张婄婄感觉到有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突然一个声音差点把张婄婄吓得魂飞魄散。

她捂着加速跳着的胸口，看见王喜来正从外面回家似的望着她。

“不要狗，不要狗。”张婄婄紧张得已经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我还以为李宏光后悔了，叫你来抱他的狗儿子呢。”

王喜来从靠在屋外土墙边的草垛子上扯下一块青色的布，朝自己身上拍了拍，说：“想要也晚了，那不中用的狗子我已经卖了。”

“什么？你卖了？它已经够可怜了，你，你怎么？...”

张婄婄差点要责骂起来，此时李成坤提醒她不要冲动的话突然响在了耳边，所以她也只是心疼狗子几秒后，让自己镇定自若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是想和您谈点事。”她想，来都来了，不如还是试一试吧。

“什么事？”王喜来大惊。

“关于您个人幸福和健康的大事。”张婄婄笑着说。

王喜来听了，僵住的表情一下就笑开了花，本来就小的眼睛笑眯的那两条缝已经并做了一排。

“你是来给我介绍对象的吧？”笑定之后，王喜来眼泪汪汪地问。

“我是来和您讲一个计划的，保险。”张婄婄说完，王喜来也瞬间变了脸色。

他单身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来给他介绍对象，现在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落在自己头上呢？

他想到了自己的条件和身体外貌，相亲以及结婚生娃这事真的离他太遥远了，他呆呆看了张婄婄足足有两分钟。

关于张婄婄到处找人买保险的那些传言他也早有耳闻，思考了片刻之后，他觉得他应该给这个第一次主动关心他的女孩一个机会。

于是他搬来了两块大石头，邀请她坐下慢慢说。

一看有了讲保险的机会，张婄婄一下就精神焕发，并为王喜来量身计划了一份保险书。

但是王喜来连最低标准的保险也不愿意为自己买，正当张婄婄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王喜来说：

“我一个人过日子，虽然清苦，但也习惯了。关于健康险，我也消费不起，投资返钱的我也用不上。人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些俗物做啥？”

王喜来对自己的需求如实分析着，张婄婄听着也渐渐没有了兴趣，但接下来却让她兴奋不已。

“我倒觉得我可以买个身价险，像我这种无儿无女的单身汉，等到归天的时候总不能太凄苦，所以这款保险的受益人就写我弟吧，以后他为我做这事也好，他儿子为我做了也罢，有钱总能使个鬼推磨，我去得也顺畅。”

王喜来虽然是个地道的农村人，讲起话偶尔会觉得刺耳，但也有他佛系的道理，这不禁令张婄婄感动万分。

久而久之，那些关于张婄婄如何与人周旋，又如何和人死缠烂打的闲言碎语，渐渐传入到李宏光老两口的耳朵里。

她站在屋外看了一会，见那扇悬吊吊的木门虚掩着，门把上只见得有斑驳的锁链子，却不见锁的踪影。

出于礼貌，张婄婄站在门外朝里喊了一声“王叔叔”，里边却没有一点动静。

整个屋子有什么和没有什么已是一目了然。已经坍塌了土墙的边上是一口水缸，向左边一点是一张随便哪个文具店都可能买到的简易的折叠桌子。

桌子旁边是一张折叠的带布条的铁凳子，这两样是王喜来平常拿来给人算命挣钱的工具，大概也是他吃饭用的桌子和凳子。

再向左靠墙的位置是一张用竹竿撑起的白色蚊帐的木头床，床上的一张旧的印有大红牡丹花的床单掉出了一角至地上，床头有一口开着盖的电饭锅，旁边还有两双随便放置的破旧的粘着泥的胶鞋。

一座低矮的很原始的土房子，房檐低垂，一不小心就会碰着头。

她想王喜来虽然是一个靠国家养的人，但总归是按照生活最低标准来养的，以后的生死和眼前的健康问题，以及但凡是个人都想过得越来越好的生活质量，她不信王喜来没有向好的欲望。

这些谣言，张婄婄也早有料到。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们的嘴会那么快，就在她背过身去的时候，爱说闲话的大妈大婶们一秒也等不及就对她进行了批判性的议论。

这些闲言碎语像一支支冷箭从后背直穿入胸膛，但她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安慰自己，有反驳和厌烦就说阴村民们对保险并非无动于衷，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让他们冷静思考。

因为村民对保险的误解，加上他们对张婄婄这个人未能探索到的神秘，基本上所有人一看见她的身影就如同见了瘟神似的远离或者回避。

当李宏光对张婄婄背着他和老母亲去给村民讲保险这件事表达不满之后，她决定不再去和村民讲保险。

她自己策划的这种冷淡战略是对村民错误意识的缓冲，也许那些天天习惯看见她的村民，突然看不见她反而会在心里上出现一种失落呢，她想。

看见的所有都令她吃惊，几乎定格了她的呼吸。听说王喜来很懒，但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家竟如同乞丐的居所。

眼前的一切已经让她对王喜来抱有的希望破灭。整个屋子空旷如野，三根歪曲的柱子立在房屋正中央，柱子处大概原本是立得有墙的，现在已经垮塌在它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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